Steppenwolf

[团酷] 如果在冬夜,一个盗贼……

* 2018年8月发售的团酷合志《黑暗之钟》里的稿件,感谢大家的购入!

* 再贩可能性很小,因此放出稿件(炒冷饭)

* 富坚再不更新我要死了——


《如果在冬夜,一个盗贼……》

文/Steppenwolf

 

MET[1]被盗了。

被盗物多达数十件,范围涵盖得很广,从米开朗基罗的小十字架,到梵高的鸢尾花,再到玛雅的面具,都在一夜之间无影无踪。

是否真的是一个晚上偷走的,很难界定。不过,当酷拉皮卡侦探接到这个案件的时候,还是头疼得不行。

铺天盖地的新闻砸在他的桌面上,面前是穿着NYPD[2]制服的几位警官。

“我们想拜托你帮忙调查这件事,”其中长得最圆润的一个说道。他顺便把他椭圆的掌按在酷拉皮卡的公文桌上,活像个马桶刷子。

“好吧。”

“另外,你是秘密地参与这项调查。”圆润的马桶刷又在桌上粘了两下,“所以,你明白的。”

“权限呢?”酷拉皮卡整理着桌面上杂乱无序的报纸和报告,“还有,报酬呢?”

“权限,和你以前有的那些差不多。只不过,你不得携带过于明显的武器,也不能暴露你的行踪。报酬嘛……”他在他的包里翻来翻去,找出一个文件袋,把几张纸扔在桌上:

“喏,报酬就是我们继续给予你知道机密消息的权限。”

“你知道如果我把这件事情曝光出去,你们所有人都会进监狱么?”

“你会舍弃情报这么做吗?酷拉皮卡大侦探。”

圆润的警服土豆带着另外两个穿着制服的黄瓜离开了,走之前不忘把酷拉皮卡事务所的门关得砰砰响。

酷拉皮卡盯着手里的材料,没有作声。

火红眼石,世界十大珍藏宝石之一,酷拉皮卡追寻多年的目标。他的旧姓是窟卢塔,曾经的美洲本土居民。窟鲁塔部族在现代冲击下早就四分五裂,流传的火红眼石也被各种各样的掠夺者抢了去,有会明晃晃地在博物馆里收藏,而有的,只会暗无天日地摆在某些达官贵人的宅邸中。大部分在门市里的火红眼石,都被酷拉皮卡用或合法或非法的手段获取了。剩下的,都是那些不得不依靠从政府手中获取些许资料才得到的宝贵石头。

以前他也是合法的人——或许,大概,可能?至少在法学院读书的时候,酷拉皮卡是这样的。不过,合法或不合法,终归只是相对而言。理想化的手段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。

他玩弄着自己的耳坠,阳光洒在他的金发上。资料,讯息,盗贼。他一直认为文物盗贼是世界上第二无耻而流氓的群体,仅次于那些强夺强卖的侵略者。他们根本不懂那些文物的价值,他们大肆偷窃和破坏,只为了金钱。

笔尖在资料上飞快地圈圈点点。资料一叠一叠地往上堆。

下午便很快地过去了。

 

此时已经接近午夜两点半。

在过于富丽堂皇的希腊式宽阔建筑里,一个穿着风衣、戴着八角帽的人伫立着。

他的金发在寒风中甚至快结了冰。

三个小时了。

酷拉皮卡在最后一个工作人员离开后,利用警署的职权继续留在里头。供暖和电力全部关闭后的MET像个雪国的大城堡。漫长又宽阔的台阶,往上看是绚丽的风景画。左边是一排又一排人物雕像,右边的走廊过去,是古埃及的神秘泥板。

人类的文明在寒冷的黑夜里发光发热。

说实话,酷拉皮卡并不觉得他能在这里等到什么情报。MET大得像个迷宫,道路四通八达,各个馆之间又有通路。

NYPD们是极度不愿意半夜上班的,所以他们拜托酷拉皮卡。但是一己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?没有支援,没有观看录像的权限(而且录像功能正好坏在了被盗的时刻)。他只能在各处游荡来游荡去,好似一个博物馆幽灵。

风吹过堂前,吹过梵高静止不动的麦田与柏树,吹动金发侦探的火红色耳坠。

“嗨,你好。”

好像风一样轻的声音划过耳畔。酷拉皮卡吓了一跳,他转过身去,望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。

“嗨,我说你,晚上好。”

那是一位黑发的男性,穿着有些正式的黑色西装。他朝酷拉皮卡挥挥手,从较高的台阶上慢慢踱步而下,背后是画满了天使的巨大壁画。

“大侦探,夜晚的博物馆,好玩么?”

金发的侦探瞬间握住了在左侧裆边的枪。但是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。

面前的男子好像毫不在意,只是继续缓缓前行。

“你……就是那个盗贼吧。”

“如果我说‘没错’,我难道就是了吗?”

月光如水一样洒在阶梯上,一层一层。黑发的男人踩着光,影子又黑又长,就像他本人一样。

“你很快就会是了。毕竟我现在知道,你是中东人,混了一点白人的血统。身高大约5’9”。等你离开后,我测量你的脚印,很快我也会知道你的鞋码。”

“然后你会把这些数据,提供给纽约警察,让他们找找,这里有没有这样的人?你真是太可爱了。”

什么时候文物盗贼这么胆大又难缠了?酷拉皮卡悻悻地想。但是,正如他所说,酷拉皮卡现在说的这些根本不足以抓到一个狡猾的文物盗贼。这个城市太大了,像这个博物馆一样让人晕头转向。每一个拐角,每一个混乱不堪的地方,都藏着东西。合法的、非法的,在记录里的、不在记录里的。在茫茫人海中,寻找一个人是何其难,更何况是潜藏能力极佳的罪犯?

“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。所以请你好好地——”

“你不会朝我开枪。”男人突然打断酷拉皮卡的话,“你既没有责任也没有办法亲手逮捕我。你在富丽堂皇的博物馆,在一个冬夜,等我了三个小时。排除所有的不可能……嗯,你是不是暗恋我?”

“……”

如果法律允许,酷拉皮卡现在就想朝这个男人的额头来一枪。

黑发的男人已经走到他的面前,但是酷拉皮卡却无可奈何。虽然,本来也不需要酷拉皮卡做什么。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、被NYPD使唤来使唤去的小侦探,为了点情报,替别人打白工,做些麻烦的事情而已。

可以说,就算这个男人现在扛着一根博物馆的柱子乐颠颠地跑出去,酷拉皮卡也只能当场报警。谁让他还是生活在合法圈内的人呢。

 “你看起来无事可做,要不要在博物馆里四处逛逛?” 

他抬头,看见了黑发男人邀请一般的手势。

 

空旷无人的博物馆里,他和素不相识的文物盗贼站在金黄的大厅中间。

玻璃窗内是精致的手稿或设计图,肌理分明的人体如按了暂停键一般凝固在一旁。

希腊雕塑,埃及古物,铁质铠甲,金色猎枪,中国瓷器……

他们从东走到西,穿过无数个花哨或朴素的门,从原始的面具看到后现代的胡乱涂鸦。

在某一时刻,酷拉皮卡不理解为什么他会陪着一个文物盗贼逛博物馆。他也不能理解,为什么他没有在发现男人的那一刻,就去通知警察署。

可能因为通知了也没有任何用处吧。这个人,无论酷拉皮卡多么确信他就是偷走大量文物的罪犯,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偷走了那些东西。

黑发的男人说话、做事,都密不透风。他闲聊的时候说,他来自很远又很热的东方,那里布满了亚麻和残破的遗迹。他是位不存在于国家记录里的人,是个法律之外的物种。

他们又拐过一个弯,到了下一个馆。

不过,酷拉皮卡想,如果一直跟着他,说不定他能够找到他的藏身之地。在那里或许就有关于文物的线索——

“咦?”

在他面前的,本该存在着的影子,不知何时无影无踪。

 

大失败。

这堪称酷拉皮卡最失败的一次行动。

除了知道了点盗贼的外貌身高讯息,酷拉皮卡几乎一无所获。

在那之后,酷拉皮卡把MET上下左右都搜索了一遍,却什么也没找到。在迎着朝阳走出博物馆时,他把那些讯息告诉了警察署。不料他们却很高兴:

“够了够了,别再找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酷拉皮卡拿着电话的手险些掉下来。

“那些文物,大件的、有名气的都莫名其妙回来了一些;剩下的只有小件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啪。

酷拉皮卡把电话扔在沙发上。他整个人扑到简易的折叠床上。熬夜的疲倦还没褪去,他很困。

再见吧,盗贼。

 

多日以后,一个悠闲的午后。

酷拉皮卡坐在麦迪逊公园的长椅上,看卡尔维诺的《如果在冬夜,一个旅人》。

喧嚷的聊天声、小贩叫卖声、孩童嬉戏打闹声不绝于耳。但是金发的侦探并不觉得他们很吵。

大楼的窗玻璃反射着过蓝的天空,川流不息的车辆昭示着这座城市一如既往的活力。

“嗨,打扰了,我能坐在你身边么?”

金发的侦探把视线从书页中移开,对上了一对漆黑的瞳孔。

是他。那个一身黑的文物盗贼,他今日穿着休闲的棕色夹克衫,手里提着超市的塑料袋,里面有好几罐摩卡咖啡。天气有些冷,他还戴了一双黑色的皮手套。

“……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
“显而易见。”黑发的男人朝他丢了一罐咖啡,“来,我请你。”

“谢……谢谢。”

酷拉皮卡伸手接住,迟疑了一会,再打开。

“你为什么把东西又还回去了一部分?”

“啊,那个啊。因为家里没地方放了,”男人不在乎地耸耸肩,仿佛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,“比起这个,我最近在构思一种新的人生。”

“……?”

酷拉皮卡无力反驳男人的怪异理由,于是他沉默地抿了一口咖啡。这咖啡是超市里的那种两元咖啡,口感很一般。甚至可以说,很难喝。

呕,早知道不接住这罐咖啡了。

“我在考虑当个作家,写点破烂投给杂志。名字和住所呢,就用大侦探你的。”黑发的男人怡然自得地靠着长椅。

“然后我要写一篇小说,叫《如果在冬夜,一个盗贼》。主要内容啊,就是——”

“讲述一个笨蛋侦探,傻乎乎地在寒风里和文物盗窃犯逛了好久的美术馆,什么线索都没找到,最后还和盗贼在公园里偶遇的故事。怎么样,不错吧?”

咣当。

这次,就算法律不允许,酷拉皮卡也要把手中的难喝咖啡倒在眼前的黑发男人身上。


[1] MET: 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(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)。

[2] NYPD: 纽约警察署(New York City Police Department)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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